等死!我……我跟你这穷鬼熬不出头了!不如一根绳子吊死在这门框上,也强过受这活罪!”说罢,真个作势要去寻绳子。
常峙节被她骂得狗血淋头,句句戳在心窝子上,又见她要寻死,更是慌了手脚,又气又急又愧,只觉一股浊气堵在胸口,脸憋得酱紫,半晌才憋出一句:
“你……你这泼妇!休要胡言乱语!明日,明日我再去一趟……保管……保管能借到……”
常二嫂喘着粗气,胸膛剧烈起伏,直勾勾盯着常峙节身上那件同样单薄破旧的夹袄,咬牙切齿道:
“好!好!你明日只管去!再去替你‘好哥哥’舔靴子、捧卵子!看他赏不赏你一个铜板!我今儿把话撂这儿,他西门庆要是真肯借你银子,别说租一个行当齐活的小院子,便是能借出个几两来,让咱买件厚实棉袄,籴几斗救命粮,熬过这个鬼门关似的冬天,我常二嫂三个字倒过来写!给你当祖宗供着!若是借不来……”
常二嫂发出一声比窗外的寒风还刺骨的冷笑:“哼!你也甭回来了!就抱着你那‘好哥哥’的大腿,在他那高门楼底下当个冻死饿殍倒路尸吧!省得回来连累老娘跟着你丢人现眼,冻死饿死在这没一粒米、没一件厚衣的冰窟窿里!”
说罢,她猛地扭过身去,把那床破被往头上一蒙,再不言语,只剩下压抑不住的、带着绝望和愤恨的呜咽声,在冰冷彻骨、家徒四壁的破屋里回荡。
常峙节脱了衣服,褪下鞋袜,缩身上床,待要扯些破被褥来遮寒,却被那赌气背身、抽抽噎噎的常二嫂牢牢裹在身上,裹得铁桶也似,半分也动不得。
望着油灯如豆,照着壁上两条人影,心中叹道:这真是男人钱多妻子贤,男人无钱狗也嫌!
没奈何,只得又爬将起来,摸黑寻着那件旧衣披上,挨挨蹭蹭,贴肉挨着婆娘常二嫂的脊背,强自歪在枕上,一夜无话。
却说西门大官人回到府内后,一众美婢为了应付明天的宴席早早睡了。
大官人自在后园月下,打了一躺棍棒,又练了会五禽戏内息吐纳,浑身筋骨活泛了。
这几日李瓶儿或是天气凉了,那燥火压了下去,竟然没来偷看。
洗了个澡后,这才歪在榻上,沉沉睡去。
第二日正午,西门府前街巷早已被如狼似虎的衙役、兵丁清得干干净净,闲杂人等,谁敢探头?
远远地,只闻喝道之声隐隐传来,接着便是锣鼓震天,笙箫聒耳,一队仪仗鲜明、气焰喧天的队伍,迤逦而来。
打头阵的,乃是两顶四人抬的朱漆泥金暖轿,轿身金碧辉煌,晃得人眼也花了。
轿旁随侍的小太监,一个个锦袍玉带,面皮白净,眉眼间透着几分倨傲。
轿帘掀开,当先下来一位,头戴钢叉帽,身着大红五彩云缎袄,腰束玲珑玉带,面皮白净,体态微丰,正是在清河县掌管皇家木石砖瓦的太监刘公公。
第二位紧随其后下轿的,同样气度雍容,乃是退休在清河养病的前任管事薛公公。
第三位,是骑着高头骏马的四品周守备。
他顶盔贯甲,外罩锦袍,腰悬宝剑,身后亲兵雁翅排开,好不威风。
第四位,是兵马都从四品监荆南岗,同样戎装鲜明,策马而来,身后兵马肃立,彰显武职威仪。
第五位,便是大官人的顶头上司、提刑官五品夏龙溪。
这五位,大官人绸缎铺相请,显谟阁直学士宴席相请,两次都未曾上门,那两位太监甚至连礼都未曾送,如今却也来了。
果然这人生际遇便是:时来,谁不来?时不来,谁来?
紧随其后的,是第六位老相识张团练,并第七位贺千户。
一时间,西门府门前冠盖如云,玉带蟒袍与甲胄寒